高阳历史小说作品全集(共10册)_第六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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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六章 (第13/25页)

”魏仲英很吃力地说,“这半首词,要从第二句讲起,‘一身孤注掷温柔’,是说一个人什么都不顾,只想在温柔乡里过一生,可是,这是办不到的事,因为除非他本人是无愁天子,跟他做伴的,也同他一样,从不晓得什么叫愁,才可以全心全意,在温柔乡中,自得其乐。这样说起来,‘一身孤注掷温柔’是想错了,也是做错了。你懂了吧?”
  小云敛眉低首,体味了好一会儿说:“我有点懂了。有一回我娘跟我们说:‘我苦死了,累死了,但愿有一天,什么事不管,潇潇洒洒去逛一天。’我们大家商量,这也不是难的事情,于是乎,特为安排一天,没有客,也没有债主。大家出份子,凑了纹银十两,我们说:‘娘,今天根本没有事要你操心的,你尽管去逛,十两银子够你花的了。’娘高高兴兴地带了服侍她的人,去看姨母,一起逛瘦西湖,晚上住在姨母家,要我们去接她。哪晓得,中午刚过,她就回来了,问她为什么。她说,她想起一条白鲞挂在廊沿上不妥当,间壁那家的花猫最馋不过,会偷嘴,她不放心。这意思是不是差不多?”
  魏仲英与龚定庵都笑了,不约而同地连连点头:“差不多,差不多。”
  “你能体会得这样深,下面几句就一定容易懂了。”魏仲英继续解释,“‘倘若有城还有国’,自然是用倾国倾城的典故,然而何以谓之‘愁绝’呢?这就要看下面这一句了,‘不能雄武不风流!’不能雄武就不会打仗,不跟别国打仗,哪里会无缘无故把一座城池、一个国家都断送掉?不过就算雄武、不怕打仗,可是打仗也总得有个缘故,不风流是不会为女人随便跟别国开衅。龚大少的意思是,你给他一座城池、一个国家,他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送掉,此所以发愁。你懂这些意思吗?”
  “怎么不懂?就好比叫花子拾黄金一样,愁得睡不着,是不是?”
  “你是说怕叫人偷走了,愁得睡不着?”
  “不是,是因为不知道怎么样用才发愁。”小云说道,“有两个叫花子吃饱了,没事说空话,一个问:‘你发了财,打算怎么办?’那个说:‘我吃了睡,睡了吃。你呢?’这个说:‘我哪里还有工夫睡,就是吃!’龚大少的‘不能雄武不风流’,大概也就是这样子了。”小云又笑着道歉:“龚大少,我是说笑话,你别生气。”
  “譬得好!”龚定庵忽发感慨,“百无一用是书生,连闯祸都不会。”
  “秀才造反,三年不成。”魏仲英笑道,“别扯远了,这首《定风波》,还有半阕。”
  “我在想。”龚定庵负着手踱了开去。
  这一想,想了好久。小云说一句:“我去看看饭好了没有。”说着,起身离去。
  “就这样吧!”龚定庵终于开口了,“下半阕与上半阕不大相称,不管它了。”接着便一口气念了下来:
  “多谢兰言千百句,难据,羽琌词笔自今收。晚岁披猖终未肯,割忍,他生缥缈此生休。”
  魏仲英录完了再念一遍,抬眼说道:“这是你答复我的话。”
  “然也。”
  “‘晚岁披猖终未肯’,我只有佩服,不能再劝你了。不过,‘他生’虽然‘缥缈’,不见得就‘此生休’。”魏仲英说,“小云实在可爱。你回去跟嫂夫人商量商量,如为阃令所许,金屋之谋,我来效劳。”
  龚定庵不作声,只投以感激的一瞥。
  “作好了?”小云又来了,直趋魏仲英身边,眼望纸上,口中问说,“‘多谢兰言千百句’?是哪千百句?我说过那么多话吗?”
  “不是指你。”魏仲英说,“我要题裙了。”
  于是,小云按住裙幅,等魏仲英一挥而就,开口说道:“要题个款。”
  “当然。”魏仲英想了一下,看着龚定庵说,“你看这样题行不行:‘定庵制词,魏仲英题赠小云女史。时在己亥小暑后一日。’”
  “很好。”
  题完了,三个人并立观玩,都很得意。“小云,”魏仲英问,“这条裙子,你要不要穿出去?”
  “穿出去当然大出风头,不过,我还是不敢穿。”
  “为什么?”
  “我怕穿坏了,太可惜。”
  “怎么会穿坏?不会的。”
  “怎么不会?譬如下雨了,雨点打在裙子上,不就一塌糊涂了。”小云又说,“索性我把它裱一裱,挂起来。”
  “这倒是别具一格的陈设。”
  魏仲英一语未终,龚定庵突然说道:“仲英,还有一首。”
  “噢!”魏仲英复又坐下,持笔在手,“你念!”
  “还是一首《定风波》。”龚定庵一句一句念:
  “拟聘云英药杵回,思量一日万徘徊。毕竟尘中容不得,难说。”
  “什么难说?”小云插嘴来问。
  “你别打岔!”魏仲英摇一摇笔杆,“等他把上半阕最后一句念完了再说。”
  龚定庵便念了一句:
  “风前挥泪谢鸾媒。”
  “媒人是谁?”小云接口便问。
  “谁知道呢?”魏仲英答道,“要看了下半阕,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”
  龚定庵始终不作声,只是念他的词:
  “自古畸人多性癖,奇逸——”
  “这是龚大少说自己。”
  “你又打岔了!”魏仲英一面写,一面说。
  龚定庵又念:
  “云中仙鹤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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